世界上最香的香水

在西藏，曲貢，有一種草，未名，得一束，研碎，取其汁液，傳說只用其一滴，便可永世傳香。
只有這裡可以看體味得到這種意境，這裡唯一關於人的痕跡，就是那條公路，把青黃色的地和蔚藍的天穹分割成丁字形，不要企望找到盡頭，那裡是神的故鄉。
未想到純樸的人也有奇異的想法，她問我，你聞得到這種氣麼？你摸得到哪些雲麼？
我不曾想過有什麼關於故事之外的東西，但是這不是故事。
她和我說，她只能活到20歲，就要死了。她希望我送她一瓶香水，帶香氣就行。我後來忘記了。還是沒有帶，她就送我一瓶香水。是那種草。
曲貢這裡海拔4000米以上，這裡的唯一現代設施，也是唯一永遠不停息的東西，在這裡，藏民們知道，永不停息的東西，只有兩個，神，還有電波。
電話線如同公路，公路到哪裡，電話線到哪裡，公路的維護可以半年一次，電話線卻不行，要人專門看守的，50裡一個線局，每個線局只有一個人，在哪裡守著這片神聖之土的脈搏。
才讓是這樣一個老工人，他守線局已25年。我在他紅斑布滿的臉上找不到寂寞，他告訴我，流動的馬隊可以陪他，天上的雲也可以，還有空中的鷹。
有種詩意，但絕不是做出來的，何等的詩意。
他的笑容是所有這片天空和這片土地的精髓，那種隨和，那種坦然，無以倫比。
我說你是天人，人天合一，才讓你從容，才讓你寬大。
他說，啥子，我小學都沒畢業。
我說你出去吧，不用非去北京，去西寧，去銀川看看。
他說。我出去會死的。
他說他本姓趙。不是這裡的人，20歲來的，才讓是後來的名字，他說他見過大城市，沒啥不滿意的，來了之後就再也沒走出去過，而且出不去，出去要死的，因為他有氧過敏。
關於他的死，其實他還沒死。
她有兩個孩子。一男一女，男孩子6歲就死了，先天性心臟病，高原缺氧。
當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，已經把第二個女兒生下來了。醫生告訴他，活不過20，你要不然去大醫院試試。
他知道女兒是一定要在最美麗的時候死的。他還是微笑著，一個人在冷硬的荒原上，守著一個小屋子，還有方圓50裡的電話線。其實沒什麼事情做，下雨衝了那個線桿，他就扶正，結冰吊斷了線，他就補上，他不知道這些線做什麼用的，也不知道這些線延伸到哪裡。
關於他的女兒，很愛乾淨的一個女孩，我見到的時候只注意她的眼睛，是我沒有見過的清澈。
他不漂亮，臉蛋被紫外線染得很紅，她喜歡香味。她知道自己只有20年的時間。她和他父親一樣坦然。
她讓我帶的香水我還是忘記帶了，她沒有不高興，送我一瓶她的香水，有種草的味道，還有種刺激的味道。說實話，沒有香味。
今年她19歲。
她說她經常往爸爸身上抹她的香水，才讓憨笑著讓女兒胡鬧。她說她特別想見到城裡的香水有多香。
她還說，她的香水。永世傳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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